未读万卷书，先行万里路

    外甥女今年考上了南京的一所大学，假期到成都家中小住，临行前我们封了一个程仪红包庆祝她“离家出走”。儿子小康“眼红”，问“什么时候给我发呀？”我随口答了一句：“等你也离家出走的时候，我也给你发呗。”妻在旁边接了一句：“你要是能够离家出走，想要什么我都给你！”话一出口，我们都沉默了。顿了一会儿，小康笑着再说了一句：“那估计这辈子都没什么可能了。”差点泪奔，轻轻地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

    一部轮椅，限制住了小康自由的脚步，无法稳定的动作，也让他难以完成绝大多数的自主活动。从依着我的臂膀行动到我渐渐托不起他的重量，仿佛只是几年的时间，小小的婴儿就已经成长为了1米6多的小伙子。

    小康有自己的喜好，喜欢下象棋、打游戏（指挥我玩）、追剧追真人秀；喜欢约着他的老师们小聚、吃吃喝喝和外出旅行；喜欢聊天、扮演“小暖男”和小作家；最近迷上了做生意，主营早餐鸡蛋和夏天的冰糕。绝大部分的活动，他都无法成为执行人，因此，动脑动口的“指挥家”，就成了他最大的乐趣。很早以前，我就已经有一个觉悟：我和他是一体的，我是他的手和脚，是他一切行动的执行者。

    前两天，多爹（善工家园的胡斌老师）跟我在发感慨：“我们的儿子，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东西已经被限制住了，我们难道连他们唯一能掌控的那百分之一也要去安排？去剥夺？而不是让他们开心地拥有吗？”深以为然。回望我和妻子18年来陪伴小康成长的点点滴滴，自认还算少了一些遗憾，我们几乎没有用过“没时间、没精力、没钱、等儿子好了之后再……”之类的托辞，而是把一切的活动，都把小康能否共同参与放在了首位考虑，因为，我们是共同进退的一家人。我们无法延长生命的长度，却可以拓展生命的宽度，更可以让这个宽度变得多姿多彩。所以，自称“学沫”的小康未读万卷书，先开始了行万里路的人生旅途。

    最初的旅行，是从成都大大小小的公园开始的，慢慢拓展到周边各种景区和小镇。最初选择的是公共交通工具，景区内用婴儿车或轮椅推行。犹记得用一根绑带背着他爬了一程峨眉山，大约4、5公里的样子，从山脚爬到了能看到猴子的路段，我这个“大汗民族”把小康的前胸水洗了数遍。最强悍的一次登山记录则是用轮椅把小康提到了乐山大佛景区的山顶，丈量了大约千级台阶。还有一次是骑马上山，然后从云南鸡足山顶“放”轮椅下山放了4个小时的石阶路。

    这些旅行经历让小康的“玩性”也慢慢被我们带起来了，使用公共交通工具出行存在的诸多不便，加上每天去机构训练赶公交车往返需要4个小时，2004年，我们留下银行卡里应急的千把块钱，咬牙买了一辆福莱尔小车（别笑我穷，努力带孩子做训练的家庭，还能有点积蓄就不错了）。于是，我们的活动范围大大地拓展了。

    多年的旅行经验，也让我们不得不放弃了一些无法拜访之地，最难的是沙漠（海滩短距还能攻克），其次难的是陡峭山路（包括步行游道和天梯一般的台阶），我们曾望着天水麦积山的石窟兴叹，也在踏足内蒙多个沙漠的边缘而不能深入。那年用拖抱的方式，把小康带上了宁夏沙湖一个不高的沙丘半腰，已经达到了我所能做到的极限。不太喜欢“等孩子好了，我要带你去旅行”这类话语（正好前几天再次看到和听到），也不太喜欢盯住了旅行的困难之后家长的蜷缩。困难永远都会有，如果我的儿子已经注定无法自己前行，那我能做到的，就是用我的力量，陪他不断地去探索和追寻。

    带小康旅行了一段时间，我们发现小康并不太在意山林的秀美、人文的奇特，回家后整理旅行记忆时，会特别想起一样美食、一只昆虫、一辆马车，而在景区里，则会因为涧水清凉飞溅的水雾而莫名开怀，为一朵撒上糖霜的油炸菊花而记忆良久。于是，我和妻冒充的动植物学者、历史学者、人文学者慢慢退位，更象一个车夫、陪游和吃货，慢慢一起去体会旅行时那点点滴滴的快乐。

    小康也仿佛更找到了自己喜欢的旅行定义：长途坐车使用充气床垫，躺在车里看视频听音乐；策划旅行人数、车辆、行程和活动安排的文案；总结旅途中的美食和奇特事物。回家后用他独特的视角写写游记，节选两段替他显摆一下：

我们到银川的第二天，去了沙湖风景区，我们在门口等了很久，把我晒得快晕头转向了，终于要崩溃的时候，妈妈买票回来了，我们才进去了。 我们先坐船，坐到了一大片沙丘旁边上岸，爸爸一不小心把我的轮椅推倒了，往前翻，还好是沙丘，不然就撞出血了，好危险哦。爸爸抱着我，我一步一步地上了半上腰，我就看到苏老师在右边那座沙丘的半山腰，我就爬过去和她会合。沙丘不好走，走一步都很艰难。我把鞋和袜子也脱了，把脚埋在沙子里，沙子里面是湿的，因为旁边就是湖，所以水份比较大。沙丘的沙粒比海滩上的要粗很多（我没比过，是爸爸说的）。从沙丘下来，走了几公里，又坐船返回，再坐公园的电瓶车回停车场。然后我们去看了影视城、戈壁和贺兰山的日落。

第六天，我们去了故宫，走了一天，走了六分之五点五的故宫。看了九龙壁，九龙壁看起来快坏了，还有疤痕。建筑艺术难免要受到风吹雨打，还有岁月侵蚀。损坏都是不可避免的，能够保存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九龙壁是个伟大的艺术品，生动、美丽地塑造了龙的形象。故宫的殿堂很多，晚上一个人走，就真的有点恐怖。我就搞不懂了，皇上为什么住那么多房子，一个人哪住得了那么多嘛？可以住点其他人啊。五千一个月的话，一个月就有上百万的金钱啦，就是大富翁了。我如果是皇上，我要把一半的房子租出去，到时候数钱数到手抽筋，那该多好！嘿！游钱泳！那种生活呀，多美好啊，谁不想那么富呀！（只是幻想哈，不是现实，如果是现实，我就买下个小国家了，一年不够，年年攒，总有一天买得下吧，因为房子要涨价的）。

    旅途中，常常会有一些意料之外的小惊喜，小康收到过路人赠送的气球、糖人、魔方、工艺笔、奶饼、肉干……；爬坡上坎过门槛，总会有人伸出援手扶抬轮椅；公园免票、飞机升舱、主动换下铺、移开障碍物、挡着弹力门等更是随时可见。每次，我们都会用微笑回应，用周边的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谢谢”。当坦然接受帮助并报以感激的微笑时，我们和助人者的距离真的很近，也许这也是我觉得“无碍”的重要原因吧。

    生活给我了我们一些艰难，不过总有更多亮光在前方：

    孩子只是生活中的一部分，哪怕是一大部分，但我们都还应该照料好自己和另一半，千万别忘了你和Ta年轻时候的约定；

    生活是个说不清的大杂烩，味道是你自己不断调出来的，不要等所有的食材都备齐了，才开始下锅；

    一件事情，没开始的时候，有人怀揣着极大的憧憬，有人先脑补了所有的坏结果，而事情的过程和结局往往不好也不坏，不必想太多，开始做更重要。

     路，一直在脚下，我行故我在。

小编慢慢：

细细地读完这些文字，任何文字都无法表达心中的敬意。

一位父亲，用平凡而细腻的爱，用坚实而宽阔的肩膀，带着儿子踏遍祖国山山水水。

一家三口，看世界，寻美食，谁说，这不是最大的幸福呢！